出山之前，未免被人懷疑，薩林和他們分開了。

他離開之後，安德烈陰沈了好幾天的臉色，才見了晴天。

營地在望。

前後近八天的急行，就算有林安的治愈之水補充體力，這時也幾近精疲力竭，唯有雪莉爾並無大礙。

法師的體質一向荏弱，就算他們只是法師學徒，林安修煉體術，安德烈平時註意鍛煉保養，終究是比不上專修肉體力量的武者。

遠遠地，他們就看見一大片營地，人影往來，看營地駐紮的規模，應該不小於三千人。

林安進山時是昏迷著的，不清楚這裏是什麽樣，不過從安德烈和雪莉爾驚訝的神情看，原本應該不是這幅模樣的。

山裏行走這麽久，三人身上都有些狼藉，為保體面，三人特意在出去前收拾了一下，把面貌整理一下，安德烈也刮去了下巴新生的青茬。

走出去沒多久，他們就被人發現了，遠遠有人飛奔過來，彼此檢驗了身份後，他們被恭恭敬敬地迎進營地，呼啦啦一片人迎上來歡迎，原來是各小隊原本帶來的那些軍隊的人，難怪營地這麽大。

三人又累又臟，都不耐煩應酬，最想做的事就是趕緊徹徹底底洗個澡，然後倒頭大睡，以恢覆連日神經緊繃所消耗的心神：這也是最正常的舉動，雖然他們盡量制造了不在場證明，但還是要盡可能表現正常，以免被人發覺端倪。

以林安為代表，他們摒退了大部分人，因為周圍都是生面孔，只好詢問跟從他們小隊的軍隊的團長在哪。

等他們那個團長來了，林安簡單說了試煉已經結束。其餘人不久就會回來，讓其他人各自準備，然後她們跟著那個科特團長回他們的營地。

路上林安詢問了一下營地和軍隊的情況。

“我手下的士兵中，有一百二十七人永遠留在了這片山林中，還有七十五人再也無法上戰場，”

科特團長嘆了口氣，“我已經向上面打了撫恤和兵員補充的申請，上頭還沒批下來，不過看其他軍團批下的撫恤，戰死的士兵家屬能有一百金雷戈。傷退最低也有二十，軍官另計，算得上寬厚了！”科特團長露出寬慰的神情。

三人都沈默了一下。

公國人口不多。壯年男子更少，兵役的期限在十到三十年不等，將一個新兵培養成老兵，所花費的金錢約在一百金雷戈上下，傷亡撫恤能有這麽多。確實不低了，恐怕也就不差錢的魔法公國能拿出來。

這還是梅林重視軍隊，所以一個老兵的價值才這麽高，如果是奴隸市場上從別國走私過來的普通奴隸，價值百倍降低，甚至只值不到十個銀角。一個金雷戈能買回一打。

林安也是見過血的人了，但還是不太習慣這種人命如草芥的價值觀，她對於必須殺的人絕不手軟。但也不會輕賤人命。

沈默了一會兒，她遞給科特團長一張費托發行的面值三千的金票，說：“這些錢，一半給傷亡的士兵做撫恤，一半分給剩下的人。算是我們的心意吧，畢竟你們來這裏也是為了護送我們做任務。”

科特團長沒有推辭。他跟林安說起這些，其實多少也有類似的目的在內，不過看到金票的面額時，還是為上面的數字震驚了一下，雖然相信林安不可能給假票，還是反覆確認了一番，才小心翼翼地收起來，看那樣子，好像揣了顆金蛋的母雞。

林安也不理科特團長千恩拜謝，反覆感激他們的仁慈，她清楚那張金票中落到士兵口袋的能有一半，科特團長就已經堪稱愛護士兵的好上司了，畢竟這個世界的人類社會，終究是個貴族階層統治的封建社會。

她拿出這些錢，一方面是不缺錢，求個心安；

另一方面也是為了打點一下，畢竟很可能以後還要和這個軍隊打交道，尤其是上了北線後，有個關系良好的中層軍官，消息也會靈通很多——

這種事，安德烈和雪莉爾是不可能懂的，即使懂，怕也不屑去做，林安卻知道人脈的重要性：這是一種無形的儲藏資源，不在於你時時都需要用到它，而在於你需要用到的時候，它就能有。

然後林安又問了問營地的情況，得知在他們之前只有三個人到達了營地，從腳程上計算，雖然他們不像林安一樣繞了遠路又日夜兼程，但也該是一開始就離開，並不知道後面亂戰的。

其實，從科特隊長的神情口風，也不難看出營地這邊應該還沒收到亂戰的消息，否則得知損失那麽多精英，營地這邊恐怕早就亂起來了，不會是這麽平靜的樣子。

倒是多芬大師並沒有回到營地，讓林安頗覺玩味。

薩林其實是為多芬準備了殺手鐧的，不過亂戰中，多芬從頭到尾沒有出現過，很有可能他並非從同一個出口出去，又或許他在遺跡中滯留了一段時間，沒有碰上亂戰，使得薩林的準備沒被用上，也避免了許多可能導致局面不受控制的變化。

現在多芬多半已經知道了亂戰的情況，正在收拾殘局，從這個角度看，多芬至今沒出現，反而是正常情況了。

想通這點，林安放下心，回到專門留給她的營帳中，滿足地泡了個熱水澡，將身上的臟汙洗去，也將一直強撐的疲憊洗了出來，倦怠感一發不可收拾，席卷了身體內的每一根骨頭。

勉強支撐著吃了點東西，林安想要倒頭就睡，一個聲音卻在心神中響起：“不要睡，現在立即開始體術修煉！”

“你醒了！”林安一怔，然後苦臉，“以我現在的狀態，強行修煉體術，會留下暗傷的吧！”

“你忘記了你這幅身體是什麽體制，有什麽暗傷恢覆不了？”克洛諾斯不悅，林安的身體可是他極為滿意的作品——除了性別為女之外——“在心神到達極限後修煉。對意志力提高有很大幫助，突破極限的機會很難得。”

林安心裏哀叫一聲，卻也知道克洛諾斯的話是良言，打疊起精神鋪上墊子，擺好姿勢開始體術修煉。

一個個動作做出，開始有些滯澀，隨著身體內的痛麻感再次出現，像電流一樣在體內亂串，勾起身體本能中的記憶，林安竟發現三個月沒修煉體術。身體的記憶竟一點都沒生疏，還隱隱有種越發連貫自然的感覺。

將此前修煉的動作連貫完成，渾身的肌肉都在跳舞。神經在痛得發抖，身體分明到達了極限，但林安卻隱隱覺得自己仍有餘力，似乎還可以嘗試一下下一個動作：這是不是就是克洛諾斯說的，意志力的提高呢？

時間不等人。林安沒想太多，隨著最後一個動作做完，身體自然而然地過渡，嘗試起腦子裏早已演練了千萬次，閉著眼都能記起的新動作，極度疲憊的心神似乎進入一種寂滅的狀態。又似乎有一股力量在死寂中源源而生，支持著林安繼續練下去。

這就是突破極限時的感覺！

新動作最後銜接完成，成功達到時限後。林安又自然而然地去做下一個，但很可惜，她的體力已經被壓榨到了極點，動作做到一半時，身體忽然不受控制。腿部一條大筋狠狠抽了一下，動作走形散掉。林安糾結的肢體一瞬間軟泥一樣攤下來。

身體開始疼痛痙攣，林安心神已經達到了極限，幾乎要失去知覺陷入半昏迷，連如此一抽一抽的痛神經都有些麻木了。

恍惚間，她聽到克洛諾斯不甚滿意地說：“……勉勉強強，意志力還是差了點，不能一鼓作氣把剩下的兩式完成……”

林安充耳不聞，用最後一點神智拿出空間裏的藥劑喝下，腦袋一歪直接昏睡過去。

在響雷般的腹鳴聲中醒來，林安餓得前胸貼後背，連忙灌了些治愈之水進去，才感覺體力恢覆了些，招了個士兵幫她拿來食物。

她清醒的消息，很快讓安德烈兄妹聞訊趕來。

這時林安已經將空蕩蕩的胃填了一半，見他們過來也沒停下，反正在山林裏的時候，彼此再狼狽的時候都曾經見到過，林安不合禮儀的進餐方式不算什麽。

從安德烈口中，林安得知自己睡了兩天一夜，怎麽也叫不醒，要不是她看上去只是酣睡，兄妹兩幾乎要以為她出了什麽問題了。

在林安沈睡期間，又有幾個人回到了營地，和前面的人一樣，他們對後來的亂戰也並不知情——至少表面上看，他們並不知情。

但營地忽然警肅起來。

拜林安之前對科特團長的拉攏，安德烈從其口中，得到了一些語焉不詳的暗示。

據說是營地得到了上頭的命令，派軍隊進山尋找試煉者們，不過找到試煉者後，後面的行程和計劃，可能會大變，至於是什麽變化，科特團長也不清楚。

科特團長所知的是，上頭要求他們盡量穩住試煉者情緒，並且最遲十天，會有一個二千人整編步兵團和一個五十人隨軍法師團抵達。

在此之前，軍隊實行戰時警戒，封鎖內外消息進出，務必要保證營地安全。必要時，軍隊可以采取特殊手段，將試煉者分開隔離，但要盡可能不傷害試煉者性命安全，盡可能安撫試煉者情緒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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